“敦,大也;煌,盛也。”敦煌,意為盛大輝煌之地。世界文化藝術寶庫莫高窟的存在,讓這一地名顯得名副其實。擁有莫高窟的地方,自然應該叫“敦煌”;這簡直就是上蒼的賜予。1900年,莫高窟藏經洞被發現,敦煌歷史文化地位凸顯,世界為之側目;國人逐漸也認識到敦煌文化藝術的宏富博大、浩瀚精深,遂有卓越人士前往考察、傳揚乃至守護它。新中國成立以后,保護敦煌石窟的工作不斷加強。改革開放以后,越來越多的文人墨客帶著無比崇敬的心情“朝圣”敦煌,用心靈鑄就了一篇篇深摯、虔敬的文字,發出了現代逐夢者響亮的回聲。

敦煌莫高窟壁畫(配圖為網絡圖片)
敦煌石窟藝術上下千年。這千年造就的藝術,季羨林在他的散文名篇《在敦煌》里稱贊道:“那真是琳瑯滿目,美不勝收,五光十色,云蒸霞蔚”。敦煌壁畫規模盛大,色彩濃烈奪目、華美飽滿,境界宏大,場面躍動沸騰,人物神采飛揚、活力沛然,季羨林的贊譽實不為過。對這樣的存在,馮驥才在《<人類的敦煌>序》中直言像“太陽一樣燦爛奪目”。自古偉大的藝術都極具獨創性和深邃性。敦煌壁畫在對理想天國熱烈、動情的描繪中,以熾烈色彩和飛動線條,以及四壁和穹頂充滿動感的形象,彰顯“大漠荒原上縱騎狂奔的西北人不竭的激情”;壁畫上處處可見的飛天,則以毫不作態的氣定神閑、健康華美的全方位舞動的歡快姿態,凸顯著“西北人對他們頭頂上那個無限高遠的天空的想象”。敦煌藝術是西北人用神話幻想方式創造的一個至美的“童話世界”,其熱烈飛動、妙曼舒展、變化萬千的個性在顯示西北人對于自由、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和遐想,是艱辛寂寥環境中生存的他們的“精神之豐富和瑰麗”的絕佳表現。
敦煌藝術便成為西北多民族生命精神的絕唱。生存環境的嚴酷與生命的堅韌在這里形成巨大的張力。西北自然環境酷烈,歷史上殺伐征戰頻繁,這讓生存其中的人們痛感命運的殘忍,這種恐懼憂憚時時在強化他們“對神靈的敬畏與祈望”,敦煌壁畫便如三毛所說滿含他們“對于蒼天謙卑的祈福、許愿和感恩”,寄托著他們擺脫現實生活苦難,渴求美好生活的真切愿望。于是,“信仰便來得分外虔誠”,“這一份至高無上的心靈生活就被他們安放在莫高窟中”。這即是莫高窟的成因。千百年來,西北不同民族的畫工“決不吝惜自己的精力和顏料,決不吝惜自己的光陰和生命”,情愿傾家蕩產開窟、修廟、塑像、畫壁畫,他們用心血和汗水熔鑄最高的心靈真實。敦煌莫高窟就是西北多民族“共同的理想國”,共同的理想融匯了他們彼此相異的文化,最終凝結成一種深刻的文化精神,形成一種共同的氣質,那就是馮驥才所講的:“勇猛、進取、熾烈、浪漫、豪放與自由自在”,而其主體或基本依托則是世俗化、情感化、雍容大度的中華文化,由此使得敦煌藝術成為“東方中國乃至人類世界一個獨有的形式”。“特立獨行、風格殊異”的敦煌藝術的確是“天下無雙”。
由此可見,敦煌藝術是中華多民族融合與友愛的見證,是中華民族命運共同體的輝煌呈現與絕佳象征。在敦煌,一切都以極致的方式呈現:生命,意志,毅力,汗水,夢想,道德,莊嚴,坎坷,困苦,神奇……它們以極大的張力交匯,化為“浪漫的想象,熾烈的色彩,雄強的氣質,遼闊的空間”,還通過無所不在的動感,給人以沖擊和震撼。故此,余秋雨在《莫高窟》一文中這樣講:“看莫高窟,不是看死了一千年的標本,而是看活了一千年的生命。”敦煌蘊藏著人間信仰,它是那樣深沉、緘默,讓一切干戈化為玉帛;出于這種關系,莫高窟在千年的時間長河中“一直在不斷地建造、修補、延伸,真正構成了一個有呼吸、有代謝、有年歲、有傳承的生命群”。于是,貯滿我們歷代祖先信仰和悲歡的敦煌藝術足以讓我們沉醉。
敦煌藝術不僅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在海上絲綢之路開通之前,中國對外開放的前沿高地在西部,其中最寬闊的一扇大門便是敦煌。正是借助絲綢之路,敦煌石窟把“印度文明和希臘文明包羅在里面”,其精神蘊含了兩大文明的精彩,又與偉大的中華文明接通了血脈。所以,敦煌藝術是人類文明聚匯的奇跡,其本身成為了歷史遺留的“劃時代的美的變遷”。這樣,它在標識人類多種文化形態的高度中獨具魅力。馮驥才在比較敦煌石窟和埃及法老墓室繪畫后說,它們全是“地球先人心中的色彩,理想天國的景象,以及人類初始時代那種蓬勃清朗的精神”,從中都能辨識出“人類文明最早幾步清晰有力的足跡”。然而,博大恢弘的敦煌文化是馮驥才“遇到的一個最大和最迷人的文化,它不僅是一切人文,無所不包;更由于它面對歐亞大陸所有人類文明所表現出的寬容、柔和、慷慨,以及主動——主動地吸取和主動地融合。中國歷史和人類歷史最積極、最有益于未來的主題也在其中”。這樣,交匯了幾大文明的敦煌石窟“顯出了人類價值判斷中獨有的精神分量”,成為“人類文明的敞亮地帶”。
這樣的敦煌自然讓生于斯長于斯、終身浸淫于敦煌文化的本地文人傾心不已。在方健榮心里,敦煌便有了神圣的意味。《天邊的敦煌》一文中,方健榮這樣講:敦煌“遙遠著一千年的光榮與夢想,一萬年的燦爛與不朽”,它把生命提煉得如此純粹,“純粹得像要一吐為快的激情與夢想,成為一個巨大的背景”,敦煌也就成為“一個能夠打開歷史層層密室的鑰匙”,成為我們巨大星球上“一種廣袤遙遠的渴望”。在這種飽含故鄉情愫的表達中,敦煌實實在在地成為人類精神的故鄉。也即是說,敦煌藝術是“超越時空,超越國界,超越所有人的價值觀的”。日本著名畫家平山郁夫在《永遠朝拜敦煌》一文中也說:敦煌“盛開著珍貴的世界罕見的文化鮮花”,“敦煌是世界性的文化遺產,它屬于全人類”。既然如此,敦煌藝術確像著名散文家劉白羽所講:“有如滿天紅霞照亮了整個世界”,而敦煌莫高窟則如西部著名散文家周濤所說,乃是“敦厚輝煌莫如其高的藝術寶庫”。
散文是抒發作者真情實感的文字;“真實的境遇與真實的感受”,乃是散文藝術表現的“核心”。上述所引散文,都是作者以自己真切生命體驗和感受與敦煌藝術的對話,實際是心靈深度交感的古今互動,此即著名敦煌學家向達所謂的“神游藝苑,心與古含”。用劉勰的話則是:“情動而言形,理發而文見”“因內而符外”。敦煌藝術是那樣輝煌壯麗,自然要求有與其相匹配的美文。這樣的美文應該讓人從迷人的美感中升華出“堅實的理念”,綻放知識、思想和智慧,從而讓人實現“靈魂洗禮和精神超越”,像敦煌藝術本身一樣“以無所不包的胸襟接納天地之萬有”。自然,這樣的文字是具有崇高神圣之美的。這就是說,當代書寫敦煌的散文多溢美之詞絕非夸飾和虛言,盛大的敦煌成就了盛大的散文。這意味著上述“神與物游”“情變所孕”的散文乃是“為情而造文”。它們“卓爍異彩”,博喻煒燁,“經理玄宗”,造就了新奇壯麗、繁華遠奧的佳構。實在是曾經開放包容的敦煌成就了今天有容乃大的敦煌散文文風,一面讓文字緊貼歷史實際,一面又放飛藝術想象“進入自由夢幻的天宇”,以超越性的吞吐能力、見識、氣度和活潑,完成文辭相稱的“自由精神的藝術表達”,用真誠之心撥動讀者心弦,像王兆勝所講的高度契合了散文文體的本質。
無疑,我們今天應該好好品味這樣的文字,根植中華民族浩瀚深邃的歷史文化海洋中,如此,我們才能以更昂揚自信的風貌面對前方、面向未來。當然,如果我們也能體味、弘揚偉大的文化藝術,這無疑兌現了我們作為中華兒女的一員應盡的主人翁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一方面顯示了自己擁有的高度的民族文化自覺,另一方面也能更加有效地深植于民族文化的根脈之中。根深則葉茂。在民族文化之林中扎得越深,就越能從沃野中汲取養分,以更飽滿的姿態書寫輝煌的未來。
來源:光明網